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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5月17日星期四

半岛电视台:再见,中国

在成为一名半岛英文记者五年后,我不得不离开中国,因为中国政府决定不再签发我的记者证。……在这篇临别感言中,我不想流露出太多苦涩或愤怒,虽然这些情绪难免都有,但回顾过去,我十分感激曾有这种令我生命有所改变的机缘。

本周早些时候,在成为一名半岛英文记者五年后,我不得不离开中国,因为中国政府决定不再签发我的记者证。外交部在后来的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人洪磊没有给出公开的解释,只是说“外国记者必须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但我没有触犯任何法律。我相信尽可能地以诚实公正地报道中国。在我和中国说再见的时候,我回顾了一些事、一些人。

我想从一个美好的记忆开始。那是2009年秋天的一个上午,我们的团队前往重庆北部的农村进行采访。此前,我们穿过了很多村庄,但这个村庄的某种喧嚣迫使我们放慢了车速,跳下来想看个究竟。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高兴,彷佛是中国新年那种喜庆的气氛。

人们聚集在门外,吃过早餐后,在聊天。一位女人在一个小摊上煮面条。在路边,还有一家人在卖小鸡,另一组人在兜售鸭蛋。有人开来一辆车,上面全是手工编织的柳条筐,我买了一个,20元(相当于3美元),背到肩膀上,随着人群四处游逛。

这是典型的中国——每一天成千上万的人们的日常生活,做生意、工作、为了他们自己创造更好的未来。在这个地方,传统与现代并存,农民们在用手机,一长条卡车队沿着大街开过去,旧村里堆着大量修建新房的建筑材料。你可以感受到,大家对未来都很兴奋,一切都在变化,这个小镇也可能出现改变。这也许只是我当时的心潮所至,但那时我真切的感觉如此。

坏的回忆

就在同一天,接着就是一个悲伤的记忆。我们的团队会见采访了易大德(音),一名曾经经营有方的渔民。但不幸的是,他成功的渔业引起了当地黑帮的注意,他们贿赂官员们,夺走了他在河岸上的资产。

在易大德一个儿子的生日聚会上,开来了两船的男子,手持砍刀、竹竿和斧头,他们跳上岸,袭击了他的家人和朋友。在15分钟内,他的命运发生了变化。他的二儿子死了,第四个孩子头部受到猛烈撞击,永久性的脑损伤。这是发生在中国的无法无天,而这儿一些官员们不这么看。

易大德在对我讲述他的故事时,他的妻子坐在他身旁,静静地哭泣,并低声反复自眼自语,“我的儿子还只是个孩子。”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有人还在本次袭击后拍摄了照片,作为证据。我查看那些目瞪口呆的受害者的照片,鲜红的血液从他们的头部涌出,一脸困惑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在问,“这怎么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的政府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中国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国家。前一分钟,你惊叹她的迅速转型、新财富,和很多人的雄心梦想。后以分钟,你为腐败(这是“一党专制”国家的系统性问题)感到深恶痛绝,还有对个人的人权和尊严的践踏。

从百万富翁到赤贫阶层

这就是我想在五年奔波于中国时想抓住的。有几年,我们的团队每周都在路上,前往中国的某地。我们与不同人交谈,从百万富翁到赤贫阶层。

除了因人而生的新闻和事故,也有重大的自然灾害,特别是2008年四川地震,造成了7万多人死亡。但在不那么出名的青藏高原上,2010年的玉树地震。

我记得当时藏民们告诉我们,非常钦佩那些努力救援的解放军战士。那是对汉族战士的真正的尊重,这些士兵当中很多人本身也来自贫困家庭。

这些曾经赢得了一些当地藏人的心。但政府错过了搭建汉藏民族间桥梁的机会 ——在重建过程中,给幸存者的资金被贪官污吏抽走,当局又变成了蛮横的模样。今天,玉树变成了又一个对外国记者的“禁地”,成为继一连串的藏民自焚抗议北京统治后被封锁的地方之一。玉树的故事变得苦涩,汉藏间的关系出现新低。

失去的机会

正是这些矛盾之处、好的和坏的决定、失去的机会,是中国需要在这个政治上的关键年需要好好审视的。在我曾经追踪过的报道中,它们都是地方事件,但是从易大德和玉树的灾民编织而成的腐败和法治问题最后也会缠绕到政治领导层。

在北京,薄熙来丑闻或是近期的陈光诚事件愈演愈烈。所有这些,都将看共产党是否能跨出这一步。我的意思是,这个党需要建立真正的法治和一个独立的司法制度。一旦法律可以真正得到执行,腐败问题也会迎刃而解。我过去所报道的那些都是围绕着一个事实——那些可能相信法律的人制定的法律条文没有被真正贯彻。

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采取大胆行动,因为这个党也得把自己及其党员放在同一独立、公正的制度之下。领导人们不明白这其中的困境——为什么事情变得这么棘手,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在谈要启动什么样的制度改革。

中国必须转向这个方向,尤其是当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和这儿的人交流之后你更是感觉如此。中国人是如此地坚韧,尽管有些人真的尝过苦头。和其他国家一样,这儿的人也会担心,也有抱怨,正如其他地方的记者一样,我也听到过这些担忧和抱怨。在这个过程中,我想让这个我爱的地方,对她的人民来说,能变得更好。

我希望能有一天尽快重新回到中国,越快越好。对当局撤销我的记者资格的决定,我希望自己最后的这些话听起来不是苦涩或愤怒的,因为我不希望几年后再回头读这篇文字,看到自己是这种形象。我不否认,在最近的几天,这两种情绪我多少都有。

毕竟,这个驱逐令不可能抹掉在过去5年我发出的近400篇报道当中,那令人难以置信的乐趣、启发、心碎和温暖。那些报道,涵盖了在这个国家很多地方发生的很多故事。我非常感激曾有这种令我生命有所改变的机缘。

本文原文标题为“Goodbye to China, country of contradictions”,作者陈嘉韵(Melissa Chan),为半岛电视台前驻华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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